皇帝楞了一下,方才知道,是自己的話令肅順誤會了。他並無處死肅順的打算,這個奴才雖然到處伸手,但和當年為其凌厲處死的載銓不同,後者可稱一腦子漿糊,渾渾噩噩,死了也不過少了一台造糞的機器而已;而肅順呢?他雖然貪墨,終究是能吏,而且,論及破除舊弊的魄力,量才器使、知人善任的功夫,便是連奕也不在以下。
只是貪墨之風不除,天下吏治不清,而京中,公認的第一大貪就是肅順!若是身為上位者貪墨不做任何處置的話,又如何能夠管束得住天下這恆河沙數一般的吏員?故此,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將肅順打出去,最好能夠找一個清苦、貧寒之地,讓他熬上幾年,等到騰出手來,一道恩旨,就可以將他調京內用,屆時,再略略的尋一些補償之道,慰藉便是。
不料肅順領悟錯了,以為自己要殺了他?皇帝心中好笑好氣,用力踢開了他,「誰說朕要殺你了?你滾朕遠點!貪生怕死的狗奴才,早知道現在求饒,你早些時候,就該把手縮得短點!」
聽皇上語氣中有轉暖跡象,肅順趕忙抹了一把眼淚,「皇上,您不是殺奴才了?」
「雖然可以免去你的死罪,終究你在京中這幾年,鬧騰的人盡皆知,大乾物議,朕也不好不做處置。京中的差事你不能再做了,任職外省去吧。」他說,「朕替你選了個地方,山西澤州府,你到那裏去,做幾任知府吧。」
肅順心中一片悲涼,以御前大臣、內務府大臣、兵部shi郎、戶部尚書的尊榮,給貶為一省知府的風塵俗吏,真可謂是糟蹋到家了。而且降級不同於處分,處分只要一道旨意,就可以全數取消,而降級則糟糕得多,總要宦海翻騰,一級一級的向上爬起來。耗時良久得很哩!
不過他更加知道,皇帝於自己貪墨之事已然是多有包容,一旦御前奏答有不稱心如意處,改為賜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眼中含着一泡珠淚,跪倒謝恩,「奴才領旨,謝恩。」
「肅順,你可是覺得心中委屈?朕降你為四品的微末吏,你覺得是臨以非刑之責?」
「奴才不敢!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以奴才數年來所行,便是皇上將奴才明正典刑,也是奴才咎由自取,如今皇上聖心保全,奴才感戴天恩尚且不及,又怎麼敢有怨懟委屈之意?」
「你能這樣想,還算你尚有可勘馴良處。」皇帝瞪着他,好半天的時間沒有說話,正在肅順深感天威難測之際,他先站了起來,「你和朕進來。」
肅順不知道怎麼回事,亦步亦趨的跟着他進到內間的偏殿,皇帝升座,擺一擺手,「你們先下去,肅順留下。」
把楊三兒、六福、驚羽幾個打了出去,肅順更覺得事情非比尋常,忙不迭的搶上幾步,跪倒下來,卻不敢動問,只是等着。
「肅順,今天的話,出朕之口,入你之耳,若是有第三個人知道了,不要說你人在山西,就是你躲在天涯海角,朕也勢必要取爾的狗命,你千萬不可自誤誤人。嗯?」
「是。主子放心,今天主子對奴才說的話,奴才一輩子讓它爛在肚子裏,就是上g休息,奴才也要先用毛巾把嘴巴塞起來再睡。」
皇帝給他的話逗笑了,「倒也毋須如此,用不到三年之期,天下人就盡數知道朕的這番苦心了。」說着話,他收斂了笑容,「自從徵收商課以來,國用日裕,府庫充盈,天下各省民安定,唯一可慮者,只是在貪墨成風,吏治不清。朕準備用三年之功,將這股上下齊心,以國用填充自家的歪風狠狠地煞一煞!到時候,不論究詰到誰,也不論他是哪一級的官員,不論是京中大佬,抑或八旗耆宿,只要查有實據,都要課以國法,該殺的殺,該撤的撤。還百姓一片海清河宴的盛世年華。」
他仰着頭,自我憧憬的說着,忽地又低下頭來,恨鐵不成鋼的望着肅順,「在這之前,朕還要為你這狗奴才所累!」
肅順全部知曉聖意若何,突然孩子般的大哭起來,「皇上,您對奴才天高地厚之恩,讓奴才如何報答啊?只是怪奴才不爭氣,不能……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