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駱永勝睡得最踏實的一夜。
雖然他僅僅尋到了一個有些破舊的荒宅,但也算是有了片瓦遮身,比起剛穿越來時那幾日露宿荒野實好了太多。
入了深夜的揚州很冷,荒宅的窗戶也都破碎了,擋不住的野風呼呼順着洞開的門戶往屋裏灌,把瘦弱的駱永捷凍得瑟瑟發抖,還是駱永勝將自己的衣服脫下給前者蓋了上去。
赤着脊樑的駱永勝卸下一扇門板,自己鑽進一張木桌下,用門板擋住木桌,就這麼蜷縮着睡了一宿,睡得很甜。
「兄長,兄長。」
駱永勝一大早便被駱永捷喚醒,推開門板,就看見蹲着的駱永捷。
「兄長醒了。」駱永捷笑的很陽光,同他背後撒下的晨輝一般:「快走吧,咱們得去乞飯了。」
「今日不乞飯了。」
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駱永勝說的第一句話便讓駱永捷為之一愣。
「乞飯只能保證不餓死,想出頭哪能乞一輩子呢。」駱永勝揉了揉駱永捷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說道:「今天有饅頭吃,就不應該去想明天還能不能吃上,而是要去想明天如何吃到比饅頭更好的東西才是正事。」
行乞出身,開局連個碗都沒有,想在階級固化,尊卑分明的古代混出頭何其之難,說句難聽點的話,便是滿腹經綸,沒有戶碟,一樣沒法參加科舉,更遑論位列廟堂了。
你說你叫駱永勝,你拿什麼證明?
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誰會放心去用。
對於駱永勝思考的事情,駱永捷不會懂,便是駱永勝說的話他也聽的似懂非懂,他還小,今年僅僅十三歲,卻行乞了十來年,可以說在他這短暫的生命中,行乞是貫穿整個人生的。
除了行乞,他什麼都不會更是什麼都不懂。
「昨天咱們給吳員外的舊宅通下水,人家賞了咱們十個銅錢,可以買五個雜谷饅頭。」
見駱永捷不懂,駱永勝也有心教他,就舉了一個最簡單的例子:「而如果我們只是乞飯,便是運氣好,一天又哪裏如此容易的乞到五個饅頭呢。」
本以為這番解釋可以讓駱永捷明白勞動的價值,沒想到小傢伙一句話差點憋死駱永勝。
「可是兄長,最多的時候,我乞到過十幾個饅頭呢。」
駱永勝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那若是二十個、三十個、一百個呢。」
「那也吃不完啊。」駱永捷撓撓頭:「一般乞到十幾個的時候,俺就找個破屋待着,可以連着好幾天吃飽睡足,不用淋雨挨凍了。」
「所以乞討乞一輩子,還是乞丐。」駱永勝沒好氣的拍了駱永捷頭一下:「想吃肉,就得想辦法擺脫乞丐的身份,只有抹去乞丐這一最低的身份烙印,才能躋身更高的層面,享受更好的生活。」
一席話說的駱永捷如聽天書,駱永勝的話與他而言,每個字他都能聽懂,連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個中意思了。
不過不懂歸不懂,駱永捷就懂了一點,跟着駱永勝說得來,將來能吃上只聽過、見過卻從未吃過的『肉』。
一種比饅頭好吃的食物。
「那兄長,咱們現在應該做什麼。」
老實規矩的跟在駱永勝身後,駱永捷好奇的問道:「是不是繼續給那些員外老爺家裏通下水啊。」
「沒錯。」
駱永勝倒也不覺通下水這種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一口就應了下來,見駱永捷臉上露出難色便有些不樂意的哼了一聲:「怎的了,還嫌髒不成。」
人都快要餓死了,還這不願意那不願意,簡直是可笑。
「永捷啊,你得記住,行乞不丟人,所謂丈夫者,一生免不得大起大落,便是有朝一日沒了飯轍,跪街討飯也當的上一句丈夫。
但千萬不能拿乞討當成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更不能將乞討當成這輩子活下去唯一選擇,一時乞討是為了生存,一世乞討那就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