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古人的詩句固然有誇張的成分,但如今八月的漠北草原也確實有了寒意,當中原大地還在為秋的豐收勞作喜悅時,草原諸部已迎來了朔風凌冽的冬季。
尤其是在日落之後,氣溫更是直降,這讓許多牛羊都開始無法在戶外過夜,牧人們便得把這些牲口也趕進一座座不輸於族人居住的帳篷里,把他們和從中原搶掠來的漢人奴隸般關在一處。
這可讓本就吃足苦頭的漢人們更為痛苦了,本來就小小的帳篷,轉眼間就被那些牲畜佔了一大半,不時有各種嘶鳴在小空間裏迴蕩,再般着那些牲畜獨有的臊臭味兒,在這樣的地方呆着真就如地獄一般了。
不過隨着有兩名奴隸提出反對卻被本地鬼戎戰士直接一刀劈殺後,面對着鬼戎人的屠刀,漢人們再是難受也只能忍下來,日子再難,也總比死了好。至少活着,還能有哪怕一丁點的希望……
王輝就是這些苦等着希望的其中一人,他曾是霸州城中的一名書吏,少時也曾攻讀經書,想着有朝一日能考中科舉,位列朝班,成為真正的人上人。奈何,他寫文章的天賦實在有限,又是在霸州這樣一個文教不興的邊城裏,所以到頭來,也就熬出個秀才身份,卻連更進一步的舉人都考不出來。
好在就算是秀才,也比霸州城裏絕大多數人要有才學了,於是王輝他得以進入衙門裏當差。吏員的身份讓他至少不用為生存發愁,而且靠着手上的那點微末的權力,他甚至還攢了些錢,在霸州城裏也算個小人物了。
在他本以為一生都要這樣過去時,變故卻來了,鬼戎人在某些內應的幫助下殺進了霸州,然後城中的不少守軍也趁着這個亂乎勁兒在撤軍離開時在城中劫掠亂殺,而作為霸州城裏有些名頭的富家,王輝家便成了他們的目標。
一夜間,王輝的妻兒父母盡皆遭難,他自己被人一腳踢飛,然後暈死在了院子裏。等他醒來時,身邊卻站着更為兇悍的鬼戎人。他們二話不說,便把他拉扯起來,拿繩索隨便一捆,與許多其他城中百姓鎖到了一起。
再然後,噩夢繼續,王輝和其他城中百姓一樣都吃足了苦頭,被鬼戎人如牲口般押送着走來走去,最後更是被一支隊伍押着出了大越邊疆,進入到了漠北草原,等待他們的,自然就是無休止勞作,生死在人一念間的奴隸生涯了。
在此期間,有人嘗試着偷跑,然後被鬼戎人像打獵般生生射殺;有人因為多說了話,或是惹怒了鬼戎人被刀劈下了腦袋;也有人因為受不了這樣殘酷的生活自盡身亡……不過王輝卻都忍了下來,而支撐他的,不光是活下去的希望,還有仇恨,他想為那些被官兵殺死的親人報仇!
在報仇的意志驅使下,幾月來,王輝熬過了諸多辛苦和艱難,到現在都已經習慣了別人不把自己當人,他只想卑微地活着,等着老天某次發下善心,給自己一個機會。
而機會,就在這時出現了——
當太陽下山後,這個中等規模的鬼戎部落便已陷入了黑暗,所有族人都已早早鑽進了帳篷里休息,在呼呼的北風中,就連牛羊等牲畜的叫聲都不再清晰,哪怕他們與自己相隔不過幾尺。
王輝正在呼呼大睡,白日的辛勞讓他都已經聞不到帳篷里的臭味了。可突然間,他卻被旁邊一人用力推醒:「王哥,你聽……」
「唔……」王輝有些不滿地動了下身子,首先入耳的便是帳中牛羊們的呼嚕聲,然後才是風聲,以及由風聲所帶來的,一些更為模糊的踏踏聲。
是……是馬蹄聲!王輝倏然徹底驚醒,精神更是一振,身邊其他一些奴隸也都抖擻了精神,眼中閃過了期望:「是我大越的軍隊殺過來,來救我們了嗎?」對他們來說,這已是最大的指望了。
可王輝很快就打破了他們的美好願望:「不對,這蹄聲是從北方來的,不然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越國的大軍要來也是從南邊來。所以……」
此話一出,帳中眾人的神色都是一黯,隨即,更深的恐慌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