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o節聖躬抱恙(4)
薛福成是第一次進入這裏,更是第一次謁見皇帝,自不免戰戰兢兢,八月的早上,他一來是心理緊張,二來天氣很有點風涼,走在路上渾身都有點抖,不知道的人還當他是在害怕什麼,殊不知更多的卻是緊張感。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這般心粗氣浮,如何能靜心診脈?想想茲事體大,便顧不得冒昧,搶上兩步向世鐸說道:「王爺,可否稍微歇一歇,容我定下心來再請脈?」
「這……,」世鐸遲疑着答道,「這可不能從命了,上頭在等着。」
薛福成無奈,一眼看見薛寶善面帶譏諷,心暗暗惱怒,盡力調勻呼吸,跟着進了殿門。
「這位就是薛老爺嗎?」有個太監迎了上來,指着薛福成向世鐸問。
等世鐸證實無誤,那太監便將薛福成延入殿側小屋,世鐸、薛寶善也跟着在一起。未及坐定,竹簾一掀,進來一個面容清秀的太監,昂闊步,薛寶善先自含笑相迎。薛福成當然猜得到,這就是皇上身前最得用的太監六福了。
「給王爺請安」六福招呼着,作出要請安的樣子。
「6公公?」世鐸不敢怠慢,急忙扶住,趁勢握着他的手問:「今兒個怎麼樣?」
「精神頭兒還不錯,聽說堂督薦的人到了,問了好幾遍了。」接着,便又問:「這位就是薛先生吧?」
「是。」薛福成答應着,「我是薛福成。」
「薛先生,你請過來,我有兩句話跟你請教。」
兩個人走到一邊,六福悄然關照,說話要小心,如有所見,須識忌諱,又說是直督薦來的人,他會格外照應,叫薛福成不必害怕。
薛福成*人雖耿直,對於京里的情形,大致了解,知道這不止是一千兩紅包的力量,必是納爾經額另外走了路子,他才會說這樣的『體己話』。不過有他這般有力的奧援,無須顧慮薛寶善從搗鬼,心裏寬鬆得多了。
經過這一陣折衝,等於作了一番好好的休息,薛福成的心已定了下來,隨着世鐸進見。進到暖閣,軍機處的幾個人還沒有退出,不過看得出來,政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君臣幾個正在說話。
薛福成不敢多看,隨在世鐸身後行過了禮,跪着等候問話。
「這就是直督保薦的薛福成了吧?」皇帝盤膝坐在軟榻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他:「你的醫道,是跟人學的,還是自己看書,看會的?」
「是。」薛福成來之前也曾經在禮部演過禮,於御前奏對略有知曉,低着頭跪在地上,「學生也曾請教過好些名醫。不過,」他答道,「還是自己體會得來的多。」
「學生?」皇帝覺得他這樣的自稱有點奇怪,便問道:「你不曾入仕嗎?」
「是。學生草茅新進,未曾入仕。一直在家鄉奉母讀書。」
皇帝點點頭,不再糾纏下去,「醫家有好些個派別,你是學的那一派啊?」
「學生最初佩服黃元御,這個人是山東人,他因為誤於庸醫,壞了一隻眼睛,憤學醫,自視甚高,確有真知灼見。他為人看病,主張扶陽抑陰,培補元氣。」
「喔,」皇帝又問道:「你看過內科沒有?」
「看過很多。」薛福成答道:「學生在家鄉時,曾經為人診治過各種病科。」
「這麼說,你的經驗多了?」皇帝欣然說道,「你仔細看看脈,該怎麼治就怎麼治,用不着忌諱。」
「是」
皇帝還要問什麼,讓六福攔住了,「皇上歇歇吧,多說話勞神。」他屈一膝,將雙手往上平舉,虛虛作個捧物的姿態,「讓薛先生請脈吧」
於是皇帝將右手一抬,六福雙手托着,將他的手捧在桌案上,下墊黃緞小枕,上覆一方黃綢,然後向薛福成努嘴示意。
薛福成磕一個頭起身,低頭疾行數步,跪着替皇帝按脈,按了右手按左手,按罷磕頭說道:「臣斗膽瞻視玉色。」
「嗯,」聽皇帝恩准,薛福成這才抬起頭來,近距離的打量着皇帝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