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侯記茶館,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甘子義信步閒遊,再一次到了秦淮河邊,岸邊的碼頭人流如織,各家花船上的小廝來回奔走,忙個不停,他對於這些生張熟魏應接不暇的景致沒有什麼興趣,心中一動,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夢中舫和那個叫如煙的丫鬟鬥嘴,唇邊逸出一絲微笑,向前張望了幾眼,瞅准方向,大步行去。
三層樓台的夢中舫仍自停在岸邊,燈火通明之下,倒如同艨艟巨艦一般,岸上的看客也如同昨夜一樣,看熱鬧得多,敢於登船闖關的人少。在人後站着端詳了幾眼,只聽銅鑼一響,那個如煙換上一身淡紫色的衫子,裊裊婷婷的走出艙來:「各位俊彥之士,我家小姐在這秦淮河邊,設下三關,……」
話音剛落,一個無比粗豪、無比難聽的天津口音響了起來:「我來試試?」
眾人扭臉看過去,甘子義邁着方步,越過跳板登上了船頭。如煙一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怎麼又是你?」
「是我恁麼地了?不行嗎?」甘子義滿口天津土音,比之前一次來,更加的難聽:「昨個兒我來,沒有闖過三關,今兒個再來,是踐約的。」
「我家小姐幾時和你定下盟約?要你來這裏踐約獻寶?」
「你家小姐怎麼想的,我不管,我這個人,就是這個習慣,未盡之事壓在心裏,總覺得不舒服,連睡覺也睡不安穩,一定要了了它才能罷休。我說,如煙,你該不會是怕我連過三關,最後看你家小姐要玉趾出閨閣,心中嫉妒?」
「你……」如煙大羞:「你這人誰會嫉妒我家小姐了?」
甘子義從懷中拿出一錠銀餜子,「五兩銀子,這裏有多,找還我。」
「上一次不是說好的,要十兩銀子的嗎?」
「年紀輕輕,真沒記性。」甘子義放肆的調笑着:「上一次你說,兩個人來闖關,有一個人總要吃點虧,現在是我自己來,還要十兩嗎?」
如煙沒有想到他這樣好記性,「像個女人般,什麼雞零狗碎的事情都記得住我這船上沒有散碎銀子,」如煙眼珠一轉,「不如請甘公子到旁的地方換來五兩整的現銀,然後再登船?」
「你這個小姑娘啊,壞極,壞極」甘子義故意調笑:「我問你,你是不是打着我一下船,就即刻解纜起錨的壞主意?」
如煙呆得一呆,倒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思都給這個人識破了。上一次在夢中舫中的相會,讓她知道,甘子義絕不是那等有錢沒處使的紈絝子弟,正好相反,幾番鑑別書籍、玉器的關節下來,很是談吐不俗,只是姑娘怎麼瞧他怎麼彆扭,也實在無法把他和學識淵博的通人聯繫到一處,想不到他還有這般察言觀色的功夫?強自嘴硬道:「你……不要胡說沒有我家小姐的話,誰敢擅自開船?」
「有沒有你知我知。」甘子義笑着說道:「不過,想趕我下船,是不行的。這樣,銀子算我賞給你的。現在可以讓我闖關了?」
如煙無可奈何,只得讓他登船,重又到昨日對坐品茗的艙中落座,如煙取出了一個錫罐,從中取出幾個桑皮紙包裹的小包,形狀如同餛飩,其實裏面裝的是茶葉。
甘子義知道,這種茶葉名叫荷香。是將一小包一小包上好的茶葉放在含苞待放的荷花中孕潤過,泡出來的茶,有荷花的香味——實際上香味若有若無,徒具其名而已——不過用這樣的茶葉泡茶款客,不但表示隆重,而且還有視這位客人為風雅之士的意味在內。
甘子義拍手嬉笑:「果然不同凡響。江南人家就是想得周到。」
如煙楞了一下:「你說什麼?」
「你就知道我餓了,所以特意為我準備下餛飩做宵夜的嗎?」
如煙猜到他是在開玩笑,仍自氣惱得俊面一紅:「如雪?把這些東西收起來,給甘公子沏一杯菊花茶來,好讓公子爺泄瀉火」
甘子義揚聲大笑:「正好,正好公子爺要熬夜闖關,正要菊花茶瀉火」
對這個針扎不透的公子爺,如煙真正是不知道如何料理了,等水開了,仍自給他沏上荷香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