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玖珍的計策說起來不值一提,不過就是變價繳納而已。所謂的變價繳納是指因為各種天災因素影響下,漕船不能順利起運,或者起運之後傾覆,不能如期如數上交到倉場,於是把虧損的部分按照當時戶部規定的米價,以現銀折抵。
管燮光手縷短髯想了想:「春園,你知道戶部的米價的多少?」
「回老爺的話,是二兩銀子。」華玖珍沒有等他繼續發問,就主動作答:「而現今市價銀子是在8—9錢,如此算來,每一石就要賠上一兩一錢。常熟今年受兌的定製是三萬七千六百二十八石,也就是……」他的心算極快,只是沉吟了一下就給出了答案:「四萬一千三百九十兩八錢。」
管燮光嘿了一聲,半天沒有說話,有個相貌俊秀的小廝走進來,為他取來水煙,點着紙媒伺候老爺咕嚕嚕的吸着,一袋水煙吸過,管燮光站了起來:「備轎。」
「老爺,您要到哪裏?」
「到府城見撫台大人。」
管燮光口中的撫台大人就是現任江蘇巡撫傅繩勛,道光13年進士,因為拜到道光朝重臣曹振鏞的門下,所以官符如火一路升遷,加之他本人也確有能力,於道光27年調任江蘇巡撫。
管燮光來的時候,傅繩勛正在和省內藩司——專司漕運事物——旗人椿壽就今年漕運遲遲不能起運而商談:「子密啊,這一次漕運如果不能在三月底之前起運,你我身擔其責,責任匪淺啊!」
「回大人的話……」只要提到這一點,椿壽就頭疼,說話也更加的低聲下氣了:「今年的漕運,怕是無論如何要擔處分了。還請大人在中堂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現在提不到美言之事。新君登基,兩江陸大人上了一封摺子,痛陳鹽漕弊政。皇上……」說着話,他雙手抱拳,向空中虛虛拱了一下:「……大為滿意。下旨着令陸大人和漕督楊大人進京面談此事,想來,又要像當年陶文毅公那般,要在兩江試行海運了。老夫也曾經親自到江寧(就是今天的南京市)找陸大人詢問,只是此事尚無成議,陸大人那裏,也輕易不敢透露,更不用提其他人了。一切,都要等陸大人從京中返回之後再說啊。」
椿壽笑了一下:「可不要像道光季年那般,弄得個『四不像』。哎!真是啞巴夢到親娘——豈止空歡喜,抑且是有苦說不出!」
傅繩勛為他口中偶現雋語而微笑,他問道:「新君登基,正是大有作為的年紀,想來,胸中像是有一個熱火盆一般。陶文毅公之事,想來萬萬不會。」
「希望如此吧?」
僚屬二人正在說話,門下的戈什哈來報:「回撫台大人,常熟知縣管燮光管大人來了。」
「哦,請,請進來。」
遞過手本(類似於今天的名片),在籤押房等了一會兒,戈什哈帶着管燮光走進二堂花廳,除了巡撫傅繩勛之外,藩司椿壽也在,正好省的自己再跑一次了:「給撫台大人請安,給藩台大人請安。」
「優人啊,起來,起來。」按照儀制,知縣拜見巡撫照例是要磕頭的,傅繩勛有意免了他的跪拜之禮,卻礙不過來人的道理大,終於還是讓下人準備了紅氈條,坐在太師椅上受了他的禮:「來坐,」他說:「來坐。」
奉上茶水——這杯茶水是拿來擺樣子的,當撫台大人端起茶杯,身後的戈什哈就會高聲呼喝:「送客!」便是很有名的端茶送客了。
三個人分賓主落座,管燮光左右看看上峰的臉色:「撫台大人,布政大人(藩司是通謂,實際上的職務名稱是布政使司,統管一省財務),職下這一次來,是為了漕糧起運一事,其時旱荒已成,入春以來蘇州大旱,這一節皇上也是知道的。此時起運,無論如何也趕不及通州交糧,而後按期回空(漕糧在通州交糧返回,名為回空),只怕明年的漕運也會受到影響。」
「貴縣的意思呢?」
管燮光一路上早已經打好了腹稿,聽到話已入榫,立刻接口道:「職下和僚屬商議了一下,與其更加耽誤到明年的天庾正供,不如今年就行以折價繳納之法……